今年二月份的时候,花了三两天的闲暇功夫,读完了朱自清的《欧游杂记》,其中记文十一篇,写了些欧洲的城市以及在哈尔滨及西伯利亚铁路上的趣闻趣事。散文半文半白,有些地名、人名与当下的译法也并不相同,有时需要反应一会儿才知其所言,加之文中许多对建筑的细致描写刻画而我的空间想象力严重不足,因此有的地方读起来很是费劲吃力。
朱自清的文字读来干净、亲切又充满美感,比如在威尼斯一篇中,他这样写道,“威尼斯是“海中的城”,在意大利半岛的东北角上,是一群小岛,外面一道沙堤隔开亚得里亚海。在圣马克方场的钟楼上看,团花簇锦似的东一块西一块在绿波里荡漾着。远处是水天相接,一片茫茫。这里没有什么煤烟,天空干干净净;在温和的日光中,一切都像透明的。中国人到此,仿佛在江南的水乡;夏初从欧洲北部来的,在这儿还可看见清清楚楚的春天的背影。海水那么绿,那么酽,会带你到梦中去。”开始的时候,读方场觉得很别扭,不解其意,后来书快读完的时候才恍然大悟方场应该就是广场的意思,再仔细回想前文提及所有的方场,竟有茅塞顿开的感觉,实在是有趣。
他写威尼斯河里的夜曲情景,也让人心生向往——威尼斯的夜曲是很著名的。夜曲本是一种抒情的曲子,夜晚在人家窗下随便唱。可是运河里也有:晚上在圣马克方场的河边上,看见河中有红绿的纸球灯,便是唱夜曲的船。雇了“刚朵拉”摇过去,靠着那个船停下,船在水中间,两边依次排着“刚朵拉”,在微波里荡着,像是两只翅膀。唱曲的有男有女,围着一张桌子坐,轮到了便站起来唱,旁边有音乐和着。曲词自然是意大利语,意大利语的语音据说最纯粹,最清朗。听起来似乎的确斩截些,女人的尤其如此——意大利的歌女是出名的。音乐节奏繁密,声情热烈,想来是最流行的“爵士乐”。在微微摇摆地红绿灯球底下,颤着酽酽的歌喉,运河上一片朦胧的夜也似乎透露出玫瑰红的样子。唱完几曲之后,船上有人跨过来,反拿着帽子收钱,多少随意。不愿意听了,还可摇到第二处去。这个略略像当年的秦淮河的光景,但秦淮河却热闹得多。
还有他写在瑞士乘火车在山湖间穿行看到的光景,让我想起了去年在瑞典时坐火车的沿途风光,那里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湖泊,也同样容易让人看了沉醉其中。朱自清去过欧洲甚多的国家,也住了许多的时日,想来古人说“读万卷书行万里路”的话属实不错,游遍万水千山,眼界心胸自然也就开阔起来。
对于在瑞士逛山游湖的心得,朱自清这样总结道,“逛山的味道实在比游湖好。瑞士的湖水一例是淡蓝的,真正平得像镜子一样。太阳照着的时候,那水在微风里摇晃着,宛然是西方小姑娘的眼。若遇着阴天或者下小雨,湖上迷迷蒙蒙的,水天混在一块儿,人如在睡里梦里。也有风大的时候;那时水上便皱起粼粼的细纹,有点像颦眉的西子。可是这些变幻的光景在岸上或山上才能整个儿看见,在湖里倒不能领略许多。况且轮船走得究竟慢些,常觉得看来看去还是湖,不免也腻味。逛山就不同,一会儿看见湖,一会儿看不见;本来湖在左边,不知怎么一转弯,忽然挪到右边了。湖上固然可以看山,山上还可看山,阿尔卑斯有的是重峦叠嶂,怎么看也不会穷。山上不但可以看山,还可以看谷;稀稀疏疏错错落落的房舍,仿佛有鸡鸣犬吠的声音,在山肚里,在山脚下。看风景能够流连低徊固然高雅,但目不暇接地过去,新境界层出不层,也未尝不淋漓痛快;坐火车逛山便是这个办法。”还有景区买纪念品的商家,想来也许与现在并别无二致。
他写荷兰写的也很好,“一个在欧洲没住过夏天的中国人,在初夏的时候,上北国的荷兰去,他简直觉得是新秋的样子。淡淡的天色,寂寂的田野,火车走着,像没人理会一般。天尽头处偶尔看见一架半架风车,动也不动的,像向天揸开的铁手。在瑞士走,有时也是这样一劲儿的静;可是这儿的肃静,瑞士却没有。瑞士大半是山道,狭窄的,弯曲的,这儿是一片广原,气象自然不同。火车渐渐走近城市,一溜房子看见了。红的*的颜色,在那灰灰的背景上,越显得鲜明照眼。”
还有写当时的首都海牙写的也很美,“海牙是荷兰的京城,地方不大,可是清静。走在街上,在淡淡的太阳光里,觉得什么都可以忘记了都样子。城北尤其如此……从和平宫向北去,电车在稀疏的树林子里走。满车中绿荫荫的,斑驳的太阳光在车上在地下跳跃着过去。不多一会儿就到海边了。海边热闹得很,玩儿的人来往不绝。长长的一带沙滩上,满放着些藤篓子——实在是些轿式的藤椅子,预备洗完澡坐着晒太阳的。这种藤篓子的顶像一个瓢,又圆又胖,那拙劲儿真好。更衣的小木屋也多。大约天气很冷,沙滩上只看见零零落落的几个人。那北海的海水白白的展开去,没有一点风涛,像个顶听话的孩子。”
他在巴黎似乎住了很久,写的内容也最多,也去了很多地方。巴黎简直是艺术的天堂,各式各样的艺术品都汇聚于此,朱自清对各种艺术流派和历史以及欧洲的历史似乎也懂的颇多,洋洋洒洒的写了很多段。
此外,他在西行通讯中写西伯利亚平原的景色也很壮阔——“平常想到西伯利亚,眼前仿佛一片莽莽的平原,暗淡的斜阳照着,或者凛冽的北风吹着,或者连天的冰雪盖着。相信这个印象一半从《敕勒歌》来,一半从翻译的小说来;我们火车中所见,却并不如此惊心动魄的——大概是夏天的缘故罢。荒凉诚然不错,但沿路没有童山,千里的青绿,倒将西伯利亚化作平常的郊野了。只是到处点缀着木屋,是向所未见。我们在西伯利亚七日,有五天都下雨;在那牛毛细雨中,这些微微发亮的木屋是有一种特别的调子的。
头两天是晴天,第一天的落日真好看;只有那时候我们承认西伯利亚的伟大。平原渐渐苍茫起来,它的边际不像白天分明,似乎伸展到无穷尽的样子。只有西方一大片深深浅浅的金光,像是一个海。我们指点着,这些是岛屿;那些是船只,还在微风中动摇着呢。金光炫烂极了,这地上是没有的。勉强打个比喻,也许像熊熊的火焰吧,但火焰究竟太平凡了。那深深浅浅的调子,倒有些像名油画家的画板,浓一块淡一块的;虽不经意,而每一点一堆都可见他的精神,他的姿态。那时我们说起“霞”这个名字,觉得声调很响亮,恰是充满了光明似的。又说到“晚霞”;“晚的”声调带一些冥没的意味,便令人有“已近*昏”之感。L君说英文中无与“霞”相当的字,只能叫做“落日”;若真如此,我们未免要为英国人怅惘了。
第二天傍晚过贝加尔湖;这是一个大大有名的湖,我所渴想一看的。记得郭沫若君的诗里说过苏武在贝加尔湖畔牧羊,真是美丽而悲凉的想象。在黯淡的暮色中过这个寂寞的湖,我不禁也怀古起来了。晚餐前我们忽见窗外很远的一片水;大家猜,别是贝加尔湖吧?晚餐完时,车已沿着湖边走了。向北望去,只见渺渺一白,想不出那边还有地方。这湖单调极了。似乎每一点都同样的平静,没有一个帆影,也没有一个鸟影。夜来了,这该是死之国吧?但我还是坐在窗前呆看。东边从何处起,我们没留意;现在也像西边一样,是无穷的白水。车行两点多钟,贝加尔湖依然在窗外;天是黑透了,我走进屋内,到底不知什么时候完的。
在欧亚两洲交界处,有一段路颇有些中国意境,绵延不断的青山与悠然流着的河水,在几里路中只随意曲了几曲。山高而峻,不见多少峰峦,如削成的一座大围屏。车在山下沿着河走;河岸也是高峻,水像突然掉下去似的。从山顶到河面,是整整齐齐的两叠;除曲了那几曲外,这几里路中都是整齐的。整齐虽已是西方的好处,但那高深却还近乎中国的山水诗或山水画。河中见一狭狭的小舟,一个人坐着缓缓地划桨,那船和人都是灰暗的颜色;这才真是中国画了。”
此外,朱自清是从哈尔滨出发西行的,他讲那时的哈尔滨到处都是俄罗斯人,街上的汽车坐起来也比关内的便宜,种种景象现在想来都很有趣。他临行前,还在九一八之前,后来那里如何就不太知道了,正书中也大都不讲这些。
读前人写的游记,总有种恍惚的感觉,它不像影视作品中表现的那般,让人觉得前人生活在一片旧旧**的色调中。透过书中文字,仿佛他们的天空,他们的土地,他们所有的一切也都着了与今天的一样颜色,从前与现在没有什么不同,一切也都看的十分真切,鲜活,从前的快乐和今日的快乐并无不同,从前的担忧与今日的烦恼亦并无二致,时间依旧汨汨的向前流淌,只不过地上的人们像庄稼一样,长过了一茬又一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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