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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3/8/12 20:38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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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6月2日至4日,湖湘文学名家汨罗行采风活动如约举行,“文学湘军”聚首汨罗江畔,开启一场文学朝圣和寻根之旅。屈子祠内祭屈子,麻石古街看故事,神鼎山庄赏乌木……三天时间,文学名家们先后去往屈子文化园、长乐古镇、汨罗镇瞭家山社区、新市古镇、神鼎山森林公园、任弼时故居等地,体验汨罗文旅融合景象,探讨汨罗江的文学价值和意义。祭屈怀古、感受诗歌原乡文化魅力之后,他们眼中的汨罗是怎么样的?汨罗融媒体即日起,将陆续刊发名家汨罗行系列作品,让我们跟随作家的笔触,一起感受文化汨罗的气象。

我与汨罗

彭见明

我与汨罗的关系,属同饮一江水。我降生于汨罗江中游,汨罗在汨罗江下游,隔河相望,鸡犬相闻,古时同属罗子国遗民——罗子国始立于商周,后遗民南迁,设都城于汨罗,今汨罗、平江、湘阴,皆为罗子国域。

我十八岁那年,随县剧团去岳阳学戏,去时坐的客班车,才三百里路,翻山越岭要走五六个小时。因戏学得认真,回来时领导高兴,让我们开开眼界,从岳阳坐火车到汨罗,再坐汽车回平江。我们都是第一次坐火车,无不欢欣雀跃。下车时已是中午时节,那时候公家是没有饭局开支的,全国没有先例,各自去汨罗街上塞饱肚子,凡进食,光出钱不行,还要有粮票,有一位同事慌了,问我们带没带全国粮票——他身上只有湖南省粮票,他认为有火车坐的地方,一定是很大的地方,没有全国粮票是吃不到东西的。

几十年后,平江人要坐火车,乘高铁,最近的,还是要往汨罗跑。还是我们的邻居牛。

上世纪七十年代,县剧团是国家财*养的,不靠卖票赚钱,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上山下乡,给农民送戏,一年有多天在乡下跑。演到平江与汨罗的边界上,必受到汨罗方面的邀请,去他们那演出。过县界就是长乐街,再沿江下行十多里,就是新市街,我们一般要在这两个大集镇演出几场。汨罗是个花鼓戏窝子,人人会唱花鼓戏,其实他们比我们唱得好,花鼓戏的道白与咬词,是长沙口音,汨罗离长沙近,口音自然也近。我们平江的语言源自广东客家,学长沙话很困难,怎么也唱不过汨罗人。但汨罗人还是乐意请我们去演出,因为我们是专业团队,配有乐队和灯光舞美,怎么也比清唱强。我们也喜欢去汨罗演出,所有花鼓戏的曲牌,他们都会唱,经常是台上一开口,台下就接腔,一呼百应,有时台下唱得比台上还响亮。这种附和与激情,让演者和看者都很享受,艺术就突然有了价值。

长乐和新市,都是近千年的老街。古时交通都靠水运,来自上游平江的船舶,载着几十万山里人的渴望,出汨罗江、过洞庭湖、下长江,都要经过长乐与新市,于是有了供船舶停泊的码头,这是穿越洞庭湖的最后一个给养供应地。在我十八岁的记忆中,其时江边的码头,都还保留着久远的痕迹,被岁月磨去了边角的麻石阶梯,还坚挺地守候在岸边,试图撑住昔日的荣光。因码头,便有了街市的成长,长乐新市的客栈和石板路,留下了一代又一代平江船伕的音容足迹。我老祖父年轻的时候,就曾经率领过几十条靠着风帆和木桨前行的商船过洞庭,下汉口,他们是长乐新市的常客。我每来此演出,必要来老码头坐一坐,天不冷时,要脱去鞋袜,将脚泡进水里,这水是我老祖父与众船伕曾经最亲近的东西,圆了他们的弄潮梦。而一个江湖大浪,也足以推翻一叶轻舟。我想:他们会怎么想?勇者没有惧怕吗?

长乐和新市由麻石条子铺成的街巷,纵横交错,拐弯抹角,迂回曲折,我们在演出之余,喜欢三五结伴,在这些街巷中闲逛。一直到现在,我仍然讲不清我为什么会喜欢这石头的街巷。

长乐街的窄街小巷,终日散发着浓郁的甜酒气味。长乐街的甜酒声名,可以追溯到很久远的年代,也许是这种气味牵引着我们的步伐。我是滴酒不沾的,但能吃点甜酒。来长乐街演出,是一定要吃甜酒的,工资不高,甜酒冲鸡蛋吃不起,便买瓷缸里的冷甜酒吃,那时候一角钱可以买四个馒头。买一盅甜酒是两分钱。不是一碗,是一盅,是那种比饭碗小比酒杯大的小碗,叫盅,两分钱一盅,买者卖都合算,在街巷里逛着,随便都可以吃上一盅。

新市街的街巷中,那时候最常见的是踩高跷,男女老少都爱这一口,不是表演,是交通工具,学生上学和街坊串门大都用她。那时候看戏,搭的是露天台子,各自带板凳来,来迟了的,就只能踩高跷站在后面看。我也学过踩高跷,但不敢在巷子里走,那千年条石,早已磨得溜滑,又高低不平,不敢开脚。

几十年后再来长乐和新市,可惜的是老码头不见了,老街巷少见了。可喜的是,近年来还是抢救和整修了一些古石巷,留下了一份弥足珍贵的记忆,在很多很多古镇古迹荡然无存的当下,这已经是很难得很难得了。

戏窝子的盛名还在。

长乐甜酒发扬光大,声名大振。我是长乐甜酒的常年用户。口味不变,还是喜欢吃冷甜酒,还是一次吃一盅。

高跷仍是长乐街的文化品牌,估计还是没有哪个地方可以踩出长乐街的高度和难度。只是长乐街的老巷子里,看不到踩着高跷串门和上学的美妙景致了。

我与汨罗,有过往来的是长乐、新市和屈子祠。那时去拜谒屈子祠,还是一条泥砂路,路上长着草,祠堂周边的墙脚也长着草,齐腰深,看着无不心寒。

几十年后再访屈子祠,已是面目全非。簇拥着昔日孤祠的,已是近万平方米的屈子文化园。“天下寺庙都一般”,祠仍是老祠,不会有多少变化,而国人的崇仰与期望,已获得应有的弥漫,屈祠四野峰峦葱郁,碧波荡漾,鸟雀吟唱,人流如织。一批既不仿古又不崇洋的建筑,随坡就势,端庄时尚。有如昔时码头的粗放石头,纵横交错编织成游道、庭院、墙栏、花圃,呼应着屈公诗性的浪漫与厚重,没有炫耀,没有做作,没有赘笔,这无疑是高手干的活,干的是文化层面的活,不辱屈子的活,如此品格,是时下很多所谓文化园望尘莫及的。

一个名为“汨语读书会”的公益组织,轻而易举就可以承办出一场丰富多彩、品质上乘的文艺晚会,男女老少,款款登场,自信满满,落落大方,表演水准,已不能再用专业与业余的划分来衡量了。这个业余文艺、读书兴趣的自由组合体,现已有余众会员,在各个艺术门类施展才华。今之汨罗,已不再是“花鼓戏窝子”的层面了。

读书会不过是文化园的一朵小花,屈子文化园,这个具有深远宏大文化背景的舞台,将会谱写多么美妙的篇章,不可预测。

园中安宿有“卜居”,案牍举笔伴“香草”,于此留一宿,当生百般感慨。

(彭见明,湖南省文联名誉主席,年全国短篇小说奖得主,代表作《那山那人那狗》《玩古》等。)

作者/来源:汨罗时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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